涵树

世界是一片荒原。书上是这么说的,我很感动。

[轰爆]SOLO

交响乐团paro
大提琴手轰x小提琴手爆 

全文18757
并不好吃注意
有一些术语注意
人物设定属于平哥 ooc属于我



轰焦冻背着琴盒从后门进了排练厅。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位置,充斥着乐声和人声的嘈杂排练厅却像突然被拔掉电源的收音机一般,安静了下来。

他和这黑压压的一片人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在大提琴声部的最后一排坐下了。

但整个乐团的人锐利的视线依然穿过空气和他躲在后面的谱架,顶得他前额发痛。

又过了令人煎熬的几分钟,一阵明亮清越的小提琴声像刺破浓雾的一束阳光结束了莫名的寂静。排练厅里被轰焦冻吸引了的乐手们才又开始热手的热手,聊天的聊天。

轰焦冻从谱架后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奏出拯救他的音符的方向。是从第一小提琴那边传来的。坐在第一谱台的两个人一个顶着海藻头,一个一头金发不羁地立着,让他想到榴莲。那人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和琴弓,眼睛亮得像红宝石。

他打开琴盒取出自己的琴,给弓毛抹了点松香,从背包里掏出一份谱子,对着上面的音摸了遍指法,指挥相泽消太就从指挥休息室里走出来,脖子上围了条旧而破的围巾,在无数场演出直播中出现过的指挥棒敲了敲指挥谱架的边缘。乐队逐渐安静下来,而后双簧管吹出一个漫长的标准音。开始调音了。

相泽消太在调音后的宁静的余韵中慵懒了一会,将那旧围巾向下拉了点:“今天有新人来是吧。”

他说话的时候看向坐在副首席位的那个金发榴莲头,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问我干嘛。”

相泽消太并没有被冒犯,或者习惯了一般,点点头,眼神投向旁边绿发天然卷的首席。

“是的,是大提琴的大一新人。”

“叫什么?”

轰焦冻抢在那娃娃脸的首席前头开口了:“轰焦冻。”

相泽又微微一点头,半睁的眼睛望向轰焦冻:“你上来,坐这。”

轰焦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相泽指着的正是大提琴首席的位置。

那一提琴的副首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都说不可能的,每次都要搞这套吗!”

“还不都是为了你。这规矩不是你定下的?”相泽回瞪他,后半句话却是对着轰焦冻说的:“快点。”

轰焦冻拿起琴和谱子,踩着木地板走向第一排。

坐在副首席的是个茶色短发的女生,看见他之后友好地笑了笑。

“丽日,给他谱子。”

“不用了,我有……”

相泽消太打断了他的话:“维瓦尔弟的《四季》,练过吗?”

“练过。”

“独奏呢?”

“……练过。”

“有什么问题吗?”

丽日已经从谱袋里抽出一叠谱子,放到他面前。

“……既然要排这个,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我们不是排练,”相泽用两根手指捏起了总谱,另一只手弹去上面的浮尘,“而且你就算提前练也没有用。”

“……”

轰焦冻心想,原本就听说过英雄青年交响乐团奇葩,没想到会奇葩到这种地步。

“相泽老师,排哪首?”

相泽动了动眼皮:“排《夏》吧。”

轰焦冻眉头拧了一下。《夏》是《四季》组曲里速度变化最大的,如果掉链子就很难再接上了。

被称作丽日的女生神色平常地从那厚厚一沓谱中抽出一份装订好的,翻开第一页。

轰焦冻看看自己坐着的首席的位置,又看看丽日,嘴角抿着。

“轰同学,别看我呀。solo是你拉哦。”

相泽没有理会轰焦冻白了一些的脸色,眼珠一转锁住看起来气呼呼的一提副首席:“说了要排协奏曲,你这个solo也该站起来了吧。”

“哈?老子才不要。”副首席的表情一下子厉害起来,“对这种小孩没这个必要。”

轰焦冻只觉得脑壳疼。

他从小到大都被誉为天才,大大小小的奖项拿到手软,在呆过的乐团里都是首席毕业的,这时被人说是小孩,和自己合作的solo居然不站起来演奏,已经是相当严重的看不起了。

“小胜别这样啦……”自然卷的首席好声好气地劝着,结果被凶狠地堵了回去:“废久你给我闭嘴!”

意外地拥有可爱外号的副首席笑得狂气十足:“今天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他说着将小提琴架上脖子。

弦乐乐手们看见他如此,甚至没有去注意首席的动作,纷纷拿起乐器准备。

一时间轰焦冻对面的小提琴琴头都抬了起来,指着他,明晃晃的,出鞘的利刃一般。

轰焦冻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持弓的右手。弓毛悬在琴弦上方,轻微颤动着,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金发的提琴手吸了一口气,琴头微微一点,弓子一抬,而后整个乐队的琴声和着他的一起滑出。

《夏》的第一乐章是弱起,而这个副首席给的开头居然真的让整个乐队做到近乎悄无声息。这种控场能力和乐手之间的默契让轰焦冻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乐章的引子轻柔而紧张,轰焦冻盯着谱子上的弓法,余光留在了丽日和对面的副首席身上。

引子很快就要结束,过渡到solo的部分。轰焦冻突然心悸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那金发的提琴手在余音袅袅中用明亮的眸子锁住了自己。

那眼神干净澄澈,却又气势逼人,宣战般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在那短暂的休止中他终于直视了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而后那眼睛的主人一抬手臂,弓毛再度触碰琴弦时,音符铺天盖地砸下来,把明明和他一起进准了第一个音的轰焦冻砸懵了。

思绪还未来得及整理,身体已经先一步适应了意料之外的速度。轰焦冻竭力配合着他。小提琴solo的速度比他听过的任何一个版本都要快,气势都要强,和引子一对比像是蛰伏了很久的杀手突然暴起,但音符密而清晰,一个一个一串一串地敲进他的耳朵里。狂风暴雨——夏天的狂风暴雨,就这样在一把小提琴上展现了出来。

轰焦冻暗自心惊,这种速度齐奏的乐队怎么办——速度控制不好很容易越来越快,最后彻底乱了阵脚。

但这个金发乐手居然成功将速度压了下来。轰焦冻看到了他准确简洁的身体语言,随后乐声霎时变弱,进入了下一个片段。

如此几般起伏,第一乐章终于结束。

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非同寻常的副首席身上,根本没空注意相泽消太和其他人的举动。

小提琴手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而后他再度抬起手臂。

《夏》的第二乐章慢而冗长,唯有小提琴solo是主角。那琴弓有魔力般奏出了闷热疲惫的感觉。

到三乐章时曲风一转,急切而热烈,包裹着隐怒似的,乐声噼里啪啦地雨点般砸下来。

全曲下来酣畅淋漓,紧张刺激,让轰焦冻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手心粘粘的都是冷汗。耳朵像是隔了一层膜,外面的声音听不清楚,只有心跳分外鼓噪。

相泽懒洋洋的声音刺穿了那层膜也清醒了他的大脑:“爆豪,你觉得怎么样?”

“嘁,”爆豪大概是他的姓,“糟透了。”

轰焦冻顿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随后脸上火辣辣的,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

“这样吗?”相泽消太挑挑眉,如果真的糟透了,爆豪胜己第一乐章结束就应该喊停了,但是这次他给了轰焦冻三个乐章的时间。

“他纯粹只是在跟着我而已,你听不出来吗?”

“哦,好吧。”相泽转向轰焦冻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

“是你自己自由得离谱吧。”

那突兀的声音冷得往外掉冰渣,打断了相泽的话,让爆豪胜己愣了一下。

“你这个速度,完全超出了合作的范围吧。你都不知道怎么配合别人吗?”

“你说什么?”爆豪的眼角吊了起来,怒意渐浓,“你再说一遍?你这个技术不过关,不会看人指示,没有搞清楚曲子的感情的废物?”

轰焦冻猝不及防,本打算骂人反而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字字都往他逆鳞上戳。

“你知不知道不是只要你是旋律就要所有人都配合你?你懂不懂顾全大局?肆意释放情感是很自私的,你拉这么久乐团都不了解吗?”

爆豪在这快实体化的愤怒之下居然气笑了:“你他妈说我自私?那你是什么,无用吗?你……”

“小胜!够了,冷静点!”

“废久你也给我闭嘴!”

“可以了,爆豪,”相泽波澜不惊的嗓音成功制止了两人的争吵,“点到即止吧。已经在这上面花了挺多时间了。”

爆豪的嘴开合了几次,最终重重“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琴把头扭向一边。

轰焦冻深呼吸了几次依旧克制不了不由自主的颤抖。丽日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再之后他回到最后一排,看着谱子上杂乱的音符,相泽排练时说了什么并没有听进去。


-


英雄青年交响乐团和英雄交响乐团共用一个乐团大楼,配有食堂,但是从来没有厨子在那工作过,更别提英青交的假期集训时期。英青交的团员吃饭时一般扎堆订外卖。

轰焦冻初来乍到,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正打算去楼下的星巴克点个沙拉应付一下,突然被人叫住了。

他回过头,发现是笑意盈盈的顶着一头绿发自然卷的乐团首席。

“轰同学是吗?”青年笑着,“有印象吧?我是乐团首席绿谷出久。”

“嗯,绿谷前辈好。”

“轰同学打算去哪吃饭?有人一起吗?”

“没有,打算随便吃点。”

“不如跟我们一起订外卖吧?”

绿谷这么说着,身后有几个人跟了上来。是坐在轰旁边的丽日和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还有留着长发,发尾扎着蝴蝶结的小个子女生。

“好,那谢谢学长了。”

轰点了份冷荞麦面,在食堂找了张桌子坐下。绿谷出久坐到了他对面,丽日挨着他坐下。

“这家店很快的啦,等个十分钟就到了。”

绿谷跟他聊天,问他在哪上学,兴趣爱好之类的。他还知道了丽日的全名是丽日御茶子,戴眼镜的男生叫饭田天哉,绑蝴蝶结的女生是蛙吹梅雨。

然后外卖就到了,绿谷领着饭田下去拿。

绿谷走了之后,轰焦冻从空出来的位置里看见了另一张桌子上的人。

是那个金发的爆豪,和另外四个人坐在一起。那四个人非常自如地谈笑风生,其中一个黄发的人时不时去搂他的肩,于是他就拍掉那人的手,勺子戳着面前的餐点。

他看起来很凶很暴躁,却并不危险。

绿谷提着餐盒回来,将冷面放在轰焦冻面前,注意到他的视线,便说:“轰君,今天还在为小胜的事生气吗?”

“……谁?”

“对哦,你还不知道他吧,”绿谷打开自己的炸猪排盖饭,淋了点酱汁上去,“爆豪胜己,我们的副首席,比你大一届。说来我们应该是同一所大学吧?”

轰焦冻正吸着冷面,只好点点头。

“你不知道小胜也正常……毕竟是刚入学不久的新生吧?”

“嗯。”轰焦冻心想这个暴躁榴莲头最出名的应该是他的脾气了。

丽日点了盒寿司,正戳着酱油里的芥末把它弄碎:“爆豪君可是无人不知的全能man哦。”

轰焦冻吸面吸到一半停了下来,半截面条还挂在外面,看着丽日。

“爆豪君他学习超好的,运动神经也很厉害。还会做料理呢,但是我没吃过就是啦。”

他又想起今天那场并不愉快的初次合作,闷闷地“嗯”了一声。

蛙吹本坐在他的侧面,却不知从哪看出了他的心思:“轰同学是对小爆豪的行事不满意吧,但是小爆豪真的很有实力哦。”

“……”

“轰同学应该知道英青交是国内唯一一个敢演出小提琴协奏曲并且不请嘉宾的青年乐团吧?”

“嗯。”

“你也知道不请嘉宾也就意味着得我们乐团自己出小提琴solo吧?但是演员名单上几乎不打这个solo的名字。相泽老师是出于保护才这么要求的。”

“那……”

“这个solo就是小爆豪哦。独挑大梁接下这个任务要很大的勇气和非常扎实的能力,小绿谷都没法做到呢。”

“嗯,梅雨说得对,而且小胜会的不止一种乐器,还在演出的时候帮别的声部救过场哦。”

“啊对,没错,好像是我们这届刚进来不久的一次演出吧?打击乐的上鸣演出之前忽然肚子痛,又没有候补的打击乐,爆豪那时还在一提琴的后排,就跟相泽老师说可以替上鸣,结果意外的好呢。”饭田天哉打着手势补充。

“……”轰放下筷子,“但是他的做法我还是很难接受。”

“轰同学是指小胜不打招呼就和你合作《夏》吗?”

“……”

这等于就是默认了。

丽日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愧疚:“其实爆豪君这样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

“爆豪君之前一直和一个大提琴的前辈合作,就是我们的前任大提琴首席,声音的相性非常好。但是那个前辈毕业之后也退团了,团里没有别人能再和他演奏出那么完美的《四季》。”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概是五年前,我只和爆豪君合作过一次,之后我们乐团就再也没有演过这部作品了。爆豪君一直在找适合的大提琴solo,相泽老师就要求每个新来的大提都要和他合作《四季》的其中一号。这是我们乐团的传统,轰同学你不要怪爆豪君啦。”

轰焦冻终于又夹了一筷子面条。

绿谷吃饭的速度意外地快,丽日叙述这段过去时他已经消灭了最后一块炸猪排,之后欲言又止,转过头看看爆豪胜己才凑近轰焦冻压低声音:“小胜他之前一般一个乐章都不会拉完的,但是这次和你一起完成了三个乐章,轰同学多少也被他认可了,你很厉害哦。”

“……”

认可吗?

那番将自己所有过去的荣耀和忍辱负重的努力踩在脚下的发言,是认可吗?

轰焦冻的视线越过绿谷的肩,看向那五人的桌子。他们已经准备离开,爆豪胜己动手收拾着餐盒,眉头皱着,一脸不悦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倒是利索。旁边红发的人调侃了一句“爆豪真是贤妻良母”,接着挨了凶狠的一脚。

他控制住嘴角流露的不屑,喝了一口汤。


-


小长假的集训很快就结束了。轰焦冻转身投入到大学生活中,边学习边练琴。

英青交招收的学生年龄范围在初中到大学之间,不少大学生都和他一个学校,包括爆豪胜己。轰焦冻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还同一个专业。

男生们的宿舍本来就挨得近,他有早起听曲子的习惯,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爆豪胜己从对面的宿舍楼出来去晨跑,回来之后就带上了早餐,洗个澡出门上课。

轰焦冻其实也有定时锻炼,不过一般在傍晚。运动结束之后洗个澡,趁室友不在,在宿舍里练两小时琴,然后看看课题,听听音乐,再睡觉。

学校本身有音乐学院,喜欢音乐的学生也不少,因此配了质量相当不错的琴房。轰焦冻除非万不得已会去,其他时候连琴房在的大楼都不想踏进一步。

他小时候被自己的父亲,优秀的大提琴手安德瓦,逼迫着在琴房里不断的不断的练习,看见那有架钢琴的狭小空间就止不住地想掉头返回。

但这天舍友提前回来了,轰焦冻迫不得已背着琴去了琴房。

这时还早,七点刚过的光景,有的学生还有课,长长的走廊非常空。

那走廊是有弧度的,并不能一眼望到头。于是轰焦冻在看见正准备打开门的爆豪胜己时,惊讶地愣了一下。

《夏》的合作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他当初那种强烈的愤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对爆豪胜己只剩下平淡无奇的感觉。明明每周都一起排练,却没说过一句话。但那人回过头看他,猩红的眼眸撞入视线时,依旧让他心悸了。

“爆豪……?”

“哈?干什么?”

轰焦冻对那不耐的语气并不畏惧:“你也来练琴吗?”

“我每天都来啊!来琴房不练琴,难道你过来睡觉?”爆豪胜己的眼神凶狠,“开学那么久都没在这见过你,要是你今天才开始练琴我宰了你!”

他看着轰焦冻就有点头疼。不同于轰焦冻两耳不闻窗外事,没听过他的名字。但是轰焦冻却在音乐圈中出名很久了。

著名大提琴手安德瓦的儿子,天赋异禀,年少时已斩获多项大奖,大学以前都一直就读于音乐学院的附中附小。本来若向专业方向发展十拿九稳前程似锦,结果他却不满父亲的控制和安排,叛逆小孩般选择了这所综合性大学的非艺术类专业,也没有去满是音乐学院学生的青年乐团,将他那优秀的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

爆豪胜己笃定这种人对音乐没什么感情,光有技术的乐手在乐团里混着拉还行,要是拎出来和他配合solo那是要砸英青交的招牌的事。他一直都对轰焦冻有戒心。

“我每天都有在宿舍练的。今天宿舍有人。”

还好这个贵公子没有糊涂到自暴自弃不练琴的地步。爆豪胜己沉默了一会,“啧”了一声,拧开琴房门而后将那背着巨大琴盒的后辈关在门外。

他先调了音热了手,然后开始练相泽跟他提到过,可能要演出的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反复磕一个困难片段磕得差不多之后他放下琴,掀起钢琴琴盖打算捡捡钢琴基本功,在这短暂的安静中他听到了隔壁琴房的声音。

琴房的配置说是可以,但隔音效果不怎么样。爆豪胜己模模糊糊听到隔壁的人在练拉罗的大提琴协奏曲。

他听了一会,合上钢琴琴盖走了出去,倚在门口看轰焦冻背对着他练琴。

又过了十几分钟轰焦冻似乎有些累,停下来喝水时看见了他。爆豪胜己便敲敲门,于是门从里面打开了。

轰焦冻站在门口,他本比爆豪胜己高一些,爆豪胜己这时又靠在门口没站直,逆光时他就显得更高挑了。

爆豪胜己并没有因此而被压过气势:“你的音乐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没等轰焦冻说话,从空隙挤进琴房,伸手点点那摊开的谱子。

“你在练这段吧?看你技术磨得差不多了,处理音乐表达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他低声哼出这段曲调,“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你完全没有试着去理解过吧?”

“……”轰焦冻虽然生气,但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没怎么想过要给自己的音乐灌输什么情感,对于他来说乐曲就是乐曲,按照谱面上给的标记做就一定不会出错。

“你心里很不服吧?是因为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还是因为我说了你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其实都有。轰焦冻抿着嘴唇不说话。

爆豪胜己的手指划过谱架边沿,绕过他走向门口,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在你能做到思考曲子的情感之前,我不会和你合作的。无论是《四季》还是《天鹅湖》。你想清楚吧。”

爆豪胜己正要跨出门,身后突然传来轰焦冻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了。”

他略微停了一停,而后帮轰焦冻带上了门。


-


他是知道爆豪胜己能力超群的。和他呆在同一个场所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轰焦冻坐在副首席的位置,双手绕过琴颈,下巴搁在手臂上,盯着站在指挥台旁边的爆豪胜己。

相泽今天有事来晚了,爆豪胜己代替他先给乐团排练。

轰焦冻看着他一个一个地挑毛病,搭在谱架上的左手无意识地跟着旋律模拟出指法。他的手好看得有些过分,手指长而细,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在排练厅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尽管爆豪胜己的用语总是凶巴巴,批评别人“拨弦就像弹棉花”“长笛吹得跟口哨一样”,但是他的耳朵厉害得很,挑问题各个都是快狠准。相泽回来之后估计会省事不少。

被点名单抽的团员却丝毫没有被他的语气和恶劣的批评影响,依旧和颜悦色地按他的建议改问题,乐团的演奏效果立刻好了不少。

明明他被上鸣电气说性格臭的要命,为什么从来没人表现出一丝不满或者抱怨过呢?

“小胜他啊,看起来很凶但是是个很细腻的人。”吃午饭的时候绿谷跟他解释,“很多时候他比相泽老师和我更能先注意到我们团里人的技术问题或者心态问题。他连谁失恋了都能看出来你信吗?”

“……”这有点太邪门了。

“小胜看出来之后还请他吃饭陪他喝酒了呢。结果事后只说‘为了不影响排练进度’之类的话,但是其实我们都很清楚,谁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影响到大家的排练啦。”

“哦……。”轰焦冻最后只能发出这一声。

回到排练厅之后意外地早,他便拿了琴准备再练练。有个困难片段今天怎样都拉不顺,他便反复抠了起来。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他突然听见有人说:“你那个降mi有点不准,这句速度也不太稳。”

声音闷闷的,他一时没听出来是谁,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正对面的一提副首席位置上坐了个人,谱架被转过来压平,那人正趴在上面,只露出一头金发。

是爆豪胜己。

“说来你这样休息不太好吧。”谱架这么用有点太不礼貌了。

“要你管。”把头埋下去的人嘀咕了一句。

“小胜这么睡确实对身体不好,要不要把我的椅子拼过去你躺一下?”绿谷这时从前门进来,快步走到座位上从包里抽了件外套就要往爆豪胜己身上盖,被一把挥开:“废久闭嘴。”

“好好好。”绿谷说着走到轰焦冻旁边在丽日的位置上坐下,“小胜昨晚肯定又给新曲子标弓法指法到很晚,是该休息一下。轰同学在练哪呢?虽然我没有小胜那么厉害但是还是可以提供点建议的。”

“没关系吗?”

“嗯,小胜不会讨厌乐器的声音的。”

绿谷陪着他练了一阵,他压低声音问:“绿谷,你是首席,没必要什么都听爆豪的吧。”

“但是小胜真的很厉害啊,我觉得他也很适合当首席。”绿谷拿起笔在谱子上做了个标记。

“小胜开始练琴比我早多了,真的非常刻苦。他总是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他对谁都要求很严格,所以轰同学不要介意。”

轰焦冻点点头,没有再出声。

爆豪胜己排练时看起来很吊儿郎当,腿总不愿意规规矩矩地分开放好,总是交叉在一起向前伸着,或者干脆翘个二郎。他就算这样也有种好看的气质,而这种气质在他排练中休时找相泽商量问题,表情安静认真时体现得更明显了。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单薄,思考的时候微微抿起,侧脸干净好看,怎么说都是个帅气的人。

轰焦冻把爆豪胜己现在这张脸和他发怒时的表情联想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下排练之后轰焦冻打算去星巴克买杯热饮暖手。这季节刚入冬,寒冷得有些萧瑟。

他点了杯热拿铁,靠在玻璃窗上等饮料,正看见爆豪胜己从乐团大楼里走出来。

星巴克和大楼门口中间隔了条马路,不宽不窄,斑马线尽头安了红绿灯,行人过的时候要先按按钮再等候。轰焦冻过的时候赶着绿灯的尾巴跑过去了。

这时马路上并没有车。有的一起出来的团员干脆直接过了马路。只有爆豪胜己按了那个按钮,站在一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等。

轰焦冻的拿铁好了。他站在窗边啜饮了一口,盯着对面的爆豪胜己。

绿灯终于亮了。他看见他低了低头,从容不迫地踏过了柏油路面。

啊,轰焦冻想,爆豪意外地很乖。

随后爆豪胜己进了咖啡店,看见了轰焦冻,漂亮的眉毛一挑,做了个不屑的表情走到柜台点餐。

“爆豪。”轰焦冻却出声叫住了他。

“啊——?”

“……你好。”轰焦冻半天蹦出两个字。

“……你有病吧半边混蛋。”


-



爆豪胜己发现轰焦冻跑琴房的次数变多了。

他们总能在练琴的时候碰上。轰焦冻从刚开始的不理不睬、自顾自进琴房,变成了会叫一声“爆豪前辈”再开门;而爆豪胜己不再对他投去让他不舒服的眼神,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爆豪胜己有空就会指导他练习,科普作品背景加深他的理解。他发现这个头发半红半白的后辈悟性很高,只是不太愿意自己动脑子。

轰焦冻有时还会扯些题外话出来。

“爆豪晚饭一般吃什么?”

“哈?为什么要关注别人晚饭吃什么?当然是菜肉饭啊!”

“是吗,但是我一般都吃荞麦面。”

“谁有兴趣管你吃什么啊,这时候吹水是不是想偷懒?”爆豪胜己弹了一下他的头顶,疼得他小小抽了一口气,“你给我把这段再拉一遍。”

轰焦冻听话地拿起琴弓,演奏之后听完他的意见,点点头并未作出回应。

“爆豪最近在练协奏曲吗?”

“是啊。”

“是有什么演出吗?”

“嗯,寒假的巡演我们要演这个。”

“辛苦了。”

“你好好练琴。”

“爆豪是什么时候进英青交的?”

“我小学五年级就来了。”爆豪胜己来他琴房的时候手上拿着自己的琴弓,这时正趁着轰焦冻偷懒给自己的弓上松香,说话头也不抬。

“爆豪好厉害。”

“你现在才知道。”

“那爆豪为什么不是首席呢?明明很有领导能力。”

爆豪胜己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轰焦冻几秒,那目光令坐着的大提琴手头皮发麻。

最后他重新低下头,声音低沉道:“各有安排,你没必要知道。”

轰焦冻看他表情不太对,只好“嗯”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打断了:“我先回宿舍了,你别偷懒。”

轰焦冻看了看时间,才九点。两人一般九点半的时候才收拾东西,爆豪胜己今天走得太早了些。

他凭自己对情绪的迟钝知觉隐约察觉到爆豪胜己不太对劲。

也许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需要些补偿呢?

轰焦冻撂下琴弓,抓过背包伸手进去掏,翻出一盒舍友买多了塞给他的点心,冲出了琴房。

他急匆匆地打开爆豪胜己的琴房门,手劲有些大,门发出“呼”的一声,里面正拉上琴盒拉链的爆豪胜己回过头来。

他还是第一次进爆豪胜己的琴房,咽了咽唾沫,把小盒子塞到爆豪胜己手上。

“爆豪,这是给你的宵夜,不介意的话,请慢用。”

还没等接盒子的人回话,他又匆匆回了自己房间,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爆豪胜己看着那背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将那装着不知是什么的盒子放进了背包。

“半边混蛋真是蠢得可以。”他这么想道。


-


从那之后爆豪胜己每天晚上都能收到轰焦冻的友善夜宵。

有时是蛋挞、纸杯蛋糕之类的小甜点,有时是一个苹果、一小串葡萄之类的水果。用纸袋或者纸盒装着,简陋点的就一个塑料袋。轰焦冻每天晚上都来敲他的琴房门,过了一个多星期干脆直接推门而入了。

爆豪胜己一开始会赶他出去,说怎么这么多管闲事,但是到后来发现自己无法约束对方的我行我素,也就任他去了。那些夜宵也被他很给面子地吞进了肚子里。

刚好这段时间是期末。轰焦冻忙于课业都缩短了自己的锻炼时间,但爆豪还是一如既往地早起晚归,该做的事一件没落下。这样的代价就是晚饭常常吃不上,轰焦冻给他送的夜宵倒是意外地派得上实际用场。

会和轰焦冻熟起来,在以前的爆豪胜己看来是很蹊跷的事。但是他们确实就从相看两厌变成了遇到时可以打个招呼的关系。这时已入隆冬,每天晚上冷得过分,爆豪胜己每次都要热手二十分钟以上才能完全打开僵硬的手指。这种天气里轰焦冻碰见他,跟他打招呼,半张俊脸裹在围巾里,说话的时候哈出白气,迷迷蒙蒙的,也煞是好看。

似乎是因为他们关系熟络起来,轰焦冻现在时不时地问爆豪胜己可以开始合奏没有。爆豪胜己对他的请求感到莫名其妙。一个在自己手下才扑腾了几个月的小孩,还没得到自己的认可,就伸手要糖了,心急又幼稚。

轰焦冻只觉得爆豪胜己很厉害,好看又强大。要他一个总是被称赞为天才的人去称赞他人其实是件有难度的事,但是爆豪胜己让他做到了。即使自己在来到英青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个人耀眼的光辉总能让他觉得自己黯然失色,希望能站到与他同等的高度上并肩而立。

他甚至嫉妒那些可以毫无负担地将视线投向爆豪胜己的人了。

这天英青交要排练。轰焦冻莫名起得比平时早些。宿舍的窗户昨晚不知谁忘记关了,正往里漏着寒气,对着他的脸吹。

他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耳朵里塞着耳机去排练。

今天到得格外早,空旷的排练厅里只有一两个人。而爆豪胜己就坐在副首席的位置上,低头修着自己的指甲,感觉到有人来了后抬了下头。

“爆豪,早上好。”轰焦冻和他打招呼。

“半边混蛋今天终于记得起床了?”他吹吹指甲锉磨出来的碎屑,语气懒洋洋的。

“但是我从来都没迟到过。你到得太早了。”

轰焦冻解下围巾,看见爆豪胜己冻得没有血色的手指,走过去把那带着体温的布料搭在他脖子上。

“你干嘛啊。”那双红色的眸子抬起来不满地瞪了他。轰焦冻只觉得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壮着胆子拿掉了爆豪胜己手上的指甲锉,握住他的手指:“我觉得你很冷。”那手指的温度很低,冰块一般。轰焦冻自作主张地将它们裹在掌心里呵气。

爆豪胜己脸唰一下红了,正要呵斥时相泽却从休息室里探出头来:“轰,你过来一下。”

“好的。”轰焦冻应了一声,放下爆豪胜己的手,指甲锉塞回他手里,不等爆豪胜己出声就退开一步。

“抱歉爆豪,我很快就回来。”

爆豪胜己嘴唇一张一合,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看着轰焦冻那挺拔的背影进了休息室,消失在掩上的门后。

轰焦冻带上了门,一转身看见了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的人:“欧鲁迈特?”

高大的金发男人靠着墙看他:“又见面了,轰少年,你长高了不少嘛。”

相泽给他接了一纸杯水:“你们之前见过?”

轰焦冻伸手接过那杯子,欧鲁迈特说:“是轰少年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跟在安德瓦旁边,真是很可爱呢。”

“……”黑历史被人翻出来的轰焦冻并不想说什么。

“欧鲁迈特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古典乐坛出身却能拥有偶像一般的人气的人来这里一般不为了扯淡,轰焦冻也不想浪费对方宝贵的时间。

“轰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抓重点啊,但是我今天来只是探班,有事的是我旁边这位,我只是被顺便抓来当参谋。”欧鲁迈特抬手指指相泽。那手的指头患上了严重的神经末梢炎,未经休养就在琴弦上演奏实在有点勉强。

相泽正往脖子上围那条破围巾,把被压住的半长的头发从围巾下扯出来:“巡演我想加你一首协奏曲。”

“但是时间很紧了吧?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应该没问题,我听这个人说你很早就练过了,刚好也是我们团和别的演奏家合作过的曲目。”

“哪首?”

“艾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我记得轰少年初中的时候就演过这首曲子了,安德瓦还很骄傲的。”欧鲁迈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见了轰焦冻脸色白如纸,“轰少年?”

轰焦冻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艾尔加。大提琴协奏曲。

那时十分久远的记忆了。


-


青涩的少年并不明白父亲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有什么意义,只是沉默着一遍遍砸着开头的和弦。

“焦冻,你要更努力些。”

我已经很努力了。

“焦冻,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得像个怪物。

“焦冻,我要让他们看见你的光芒和天赋。”

我只是个普通人。

“还不够。”

闭嘴吧。

“还不够好!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闭嘴吧闭嘴吧闭嘴吧!


-



“轰?”相泽的声音强行将他从无端的恐慌和沉默之中拉出来,“你身体不舒服吗?”

轰焦冻定了定神,等待发烧一般的燥热和眩晕从头顶退去:“我没事。”

“既然轰少年没问题,那……”

“我知道了。”相泽走到门口打开门,“爆豪,过来一下。”

“等等,别……”轰焦冻想阻止,但来不及了。

正修着指甲的副首席闻声站了起来,信步走进房间。

“嗯?欧鲁迈特?”

“好久不见啊爆豪少年!”

“你这么闲吗?”

“偶尔偷偷懒嘛。有件事相泽君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不行,不能让爆豪知道。

“什么事?”爆豪胜己转向相泽。

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巡演的时候我们想安排轰演一场协奏曲,你觉得可以吗?”

不可以。不行。这样的话——

“啊?没问题啊?”爆豪胜己有些莫名其妙,“他这种妖魔鬼怪一般的技术,就算没什么感情也能糊弄观众吧。”

爆豪胜己轻松的口气让轰焦冻感觉自己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此时全身猛的放松下来,微微喘着气,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

“嗯?这样吗?那你有什么办法完善一下?”

“这家伙接下来交给我调教就好了。什么曲子?”

相泽从抽屉里抽了份谱子递给他:“艾尔加。”

“哦,知道了。”爆豪胜己扯了扯轰焦冻的衣袖,“喂半边混蛋,出去排练了。”

“……”

轰焦冻任他拉着,沉默地走进排练厅。


-


爆豪胜己发现轰焦冻整场排练都不对劲。一句话都没说,只一直低着头,视线不曾与他交汇过。

只不过是见了一面全民偶像,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

爆豪胜己想着要好好教育一番,趁着安排打扫卫生时让轰焦冻留到了最后。

他放好扫除工具后回到排练厅,正看见刚洗完手的轰焦冻拿纸巾擦完手,接着开始收拾东西。

“喂半边混蛋。”

轰焦冻抬起头。

“一会去喝咖啡吗?”

轰焦冻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理解他的话一般,然后点点头,背上背包和琴盒跟他出了门。

他们一路上一言不发。冷风刮得爆豪胜己打了个寒战,脖子往里缩了点。

他们进店之后,爆豪胜己在柜台点餐:“两杯热拿铁。”

“啊,我自己……”

“我请你。”

轰焦冻也就不说话了。

店里人很少,他们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爆豪胜己将咖啡杯捂在手里,看着轰焦冻的脸:“说吧,今天排练时在想什么呢。”

“抱歉,稍微有点分神。”

“你这不是稍微有点吧。”

“对不起。”

“你好烦,别老是道歉啊。”

“爆豪,对不起。”

“啧,我都说了……”

轰焦冻打断他:“明明应该只有你才能是英青交的王牌的。但是我居然也被分到了独奏的任务。”

“哈?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如果我也……跟你做同样的事,你在这里就不是唯一的存在了。”轰焦冻握紧了双手,“明明爆豪这么努力,却被我……”

“都说了,没什么关系吧……”

“明明有资格站在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的只有你,却要被我分一杯羹。总是被你说不尊重作品的我居然要上台演奏,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看着还没喝一口的咖啡,喃喃自语般,“如果我没有来英青交就好了,这样的话爆豪就一直是顶尖的了,不会被别人质疑的……”

轰焦冻从爆豪胜己的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他对音乐有多么执着和热爱。他练习,他钻研,他倾注全部的心血企图跨越时空的阻隔沟通作曲家的思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轰焦冻没有做过的,这对轰焦冻来说新奇又使他敬佩。他喜欢他的全神贯注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他是乐团的中心人物。他关注爆豪胜己甚至超过了关注自己。

轰焦冻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分走爆豪胜己身上哪怕一丝丝的重要性呢。

“喂你这家伙,三番五次地打断了我的话吧?”爆豪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听我说完行不行?”

“对不起。”下意识道歉的轰焦冻被坐在对面的人狠狠瞪了一眼。

“你是说我在英青交能坐到现在的位置是因为你之前没来?”

“我……”

“你这他妈也太不尊重人了吧。”爆豪胜己表情恶狠狠的,“我告诉你,我能有今天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

“你是觉得,只要你不在就可以把‘王牌’这个位置让给我了吧?”

“不是让给……”是你本来就应该拥有的。

“哈?那不就是你在放水吗!凭什么我的定位要你来赋予啊?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不是堂堂正正的、毫无意义的名号了好吗!”

“……”

“就算相泽认为,你可以成为乐团新的支柱而我是可有可无的那个,我也会亲手推翻他的想法。”爆豪胜己的视线灼热又锐利,几乎要烫伤他的脸部皮肤,“所以你尽管放马过来,别想那么多,好好练琴。我不会被你打败的。”

尽管语气很凶,但内容却听起来充满正气。

轰焦冻朦朦胧胧想:爆豪是在安慰我吗?

“你听到了吗?所以可以好好练琴了吗?”

“……”

轰焦冻低下头盯着桌面:“抱歉爆豪,我做不到。”

“啊?!”

“只有这首……我做不到。”轰焦冻手肘撑在桌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父亲……我父亲……”

我父亲让我再也不想面对这首曲子。

童年像是不曾见到阳光的漆黑的海水一般漫上来。

是小时候用的琴。斜斜靠在自己胸前,被还没长开的手握着。一遍遍练着音阶和练习曲,最后总逃脱不了艾尔加这三个字。他盯着谱子上“Elgar”的英文,泪眼朦胧的,却不敢哭出来。

“还是不可以,差远了!焦冻,还不止这样,”安德瓦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再来一遍!”

家里的隔音并不算好,没日没夜的琴声往往是折磨人的。他的母亲和家人哭诉:“焦冻变得越来越像个只会练琴的怪物了。”

大概是自己打扰到家人了。因为艾尔加。一壶热水当头淋下。

“我做不到……”轰焦冻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爆豪,对不起,我做不到。”

而后他感觉爆豪胜己握住了他那双揪着自己头发直至发丝溢出指尖、关节惨白的手。

爆豪胜己轻轻拿下了那双手,握在手心,掌心朝上平放在桌面上。

他很早就注意到轰焦冻用起各种各样的指法都比别人轻松。大提琴把位跨度大,做到这点并不容易。轰焦冻手指长而直,指甲剪得圆润整齐,但那指尖的茧却硬且厚。爆豪胜己一个个摸了过去。

轰焦冻的手能张得比普通大提琴演奏员更开。他的手本身足够大,但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练比较考验手指的乐器的乐手,手指一般比常人更长,张得更大,比如练钢琴的。轰焦冻的手指的开合度是死命练出来的,或者人为撑开过的。成年人的手指很难改变,这双手小时候必定受过很多磨难。

爆豪胜己牵起那双手,抵到下巴,轻轻对着那冰冷的手指哈气。

“爆豪……”

“小时候为了练琴,受过很多伤吧。”爆豪胜己声音低沉,“你辛苦了。”

“……”

你辛苦了。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人对自己的练习说出这样的话。

“看到你的手其实没事我就放心了。不然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

爆豪胜己依旧捏着他的手:“我不太清楚你经历了什么,但是还是希望你现在能好好生活。”

“……”

“你有想过这首曲子想表达什么吗?我听起来,他痛苦忧郁又彷徨,但是始终有不可摧毁的信仰。而演奏他的人就是为了这信仰战斗。”

“爆豪,我不太明白……”

“用这首曲子向你老爹宣战吧。”爆豪胜己把轰焦冻的咖啡包进他手里,“我知道你有个难忘但是悲伤的过去,但是没必要拘泥于它,这样太浪费了。你明明前途无量。”

爆豪胜己的手指点着桌面:“作品是无辜的,作曲家也是。你尝试着去理解他们,说不定可以找到任何人都不能带给你的共鸣。”

是这样吗?轰焦冻想。

“我们既然叫英雄青年交响乐团,那至少拿出点英雄的气概来吧。先别想着做我们团的顶梁柱救世主,试试做自己的英雄看看。”

他一直以来走在过去的阴影中,被迫咬牙背负着他那父亲的希望与要求,明明不喜欢却又不想自暴自弃,只能咬牙坚持着用各种手段表达不满。爆豪胜己却给他指了另一条出路。

不用再用讨厌的想法去对抗老爹了。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爆豪,”轰焦冻说,“谢谢你。”

“哈?谢我干什么。”

“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爆豪胜己喝了口咖啡,转过头去:“你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态度对我们的进度非常不利。”

“是是。”

“干、干嘛盯着我看啊,赶紧喝完咖啡,要回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

轰焦冻晚上洗完澡,趴在床上时,整理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爆豪胜己安慰了他。虽然语气很凶,而且本人并不承认,但是听在轰焦冻耳朵里就是那么回事。

“试着做自己的英雄吧。”

轰焦冻觉得爆豪胜己飞红的耳尖,有些绯色的脸颊,还有尽管转过头去但仍被他看见了的别扭的表情十分可爱。

“嗯。”他的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笑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爆豪胜己面前,心跳总比平时快些。


-


轰焦冻把行李放好之后走上大巴,爆豪胜己如他所料一个人坐着。切岛和上鸣坐在他前一排,濑吕坐在更前一排。爆豪胜己塞着耳机正划拉着手机屏幕,感觉到他走过来了抬头看了一眼。

轰焦冻动作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了。

“半边混蛋你干嘛坐这!”

“我是新来的,没什么熟人,再说爆豪旁边应该没有人坐吧?”

“哼。”

大巴的门关上了。司机发动车子,向机场驶去。

这是英青交巡演的第一天。

三个小时的飞机之后他们直奔酒店放行李,马不停蹄地去演出现场排练。

爆豪胜己在轰焦冻是名副其实的英青交中心人物。摆台、搬乐器、安排休息室,虽然不是他直接策划,但少了他的搭把手之后明显就会吃力很多。

晚上就是他们的演出了。晚饭吃得潦草,轰焦冻看着爆豪胜己帮忙安排座位的样子也觉得很好看。

爆豪胜己无论做什么自己经手的事都十分用心。他喜欢他这点,并觉得这点执着很可爱。

演出候场时团里有些初中新生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演出,紧张是难免的,于是总会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越聊情况反而越严重。

“我说,我还是第一次到国外参加这种演出啊!超紧张的!万一失误了怎么办啊……”

爆豪胜己正好听到,于是拿出一贯的凶狠语气来:“平时练了那么多还担心什么,给我多少拿出点气势来吧?要是不打起精神回去就收拾你们!”

“哦哦,爆豪说得很对啊?不过我看你比较吓人吧!”上鸣走过来手搭到他肩上,“你看你这里表情这么厉害阴影好重哦,八百万过来给他上点高光行吗!”

正在帮女生化妆的长笛八百万百转过头来:“上鸣同学说得很有道理啊,稍等一会!”

“啊啊?!白痴脸你说什么啊!还有马尾辫不要随便答应笨蛋那些奇怪的要求!”

“好过分,说人是笨蛋了呢,爆炸太郎。”

“闭嘴酱油脸!”

“哈哈哈爆豪同学,但是上鸣同学说得有道理啊。”

“你也闭嘴啊大饼脸!”

休息室里的人都笑成一片,没人再有精力管紧张不紧张的问题了。

轰焦冻知道爆豪胜己叫自己“半边混蛋”,但自己脸上那块明显的疤比头发的颜色更好做文章。爆豪胜己也给别人的脸起外号,唯独放过了自己。

意外的体贴心细呢。

第一天的演出顺利成功。爆豪胜己拒绝了切岛的夜宵邀请,独自一人向地铁站走去。

他买票进了站。正在站台上等车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爆豪。”

轰焦冻背着硕大的琴盒,围巾包住了半张脸,这时被他拉下来一点,正微张着嘴喘气。

“你不是被废久抓去吃夜宵了吗。”

“我拒绝了。明天还有独奏演出。”他把琴盒放下来,站到爆豪胜己身边,“再说,如果爆豪不去,我是不会去的。”

“我去不去跟你有关系吗?”

“有。”

“……莫名其妙。”

地铁正在这时驶入站台。这个国家没有装屏蔽门,庞然大物带起一股风,掀起两人的刘海。

他们沉默地上了车。这个时间点人不多,爆豪胜己挑了个位置坐下,轰焦冻挨着他,两人的琴盒放在身前。

爆豪胜己没怎么说话,眼睛始终向下看着,无精打采似的。轰焦冻和他搭话,也只敷衍地用“嗯”回答。

轰焦冻聊完了那些没营养的话题,只好说:“明天,恰好都是我们的演出呢。”

“嗯。”爆豪听他那些无聊的碎碎念听得犯困,对他不懈的纠缠不止实在懒得生气,只好扔了个音节过去。

“相泽老师这样安排真是大胆。”

“嗯。”

“说不定我会影响观众们的心态呢。”

“别说大话了。”爆豪胜己努力跟困意做斗争,“我不会衬托你的。”

“我知道。爆豪一直都很厉害。”

“嗯。”

爆豪胜己今天帮着搬行李,清点人数,给自己声部的人调音,累得够呛。他快睡着时又听见轰焦冻说:“爆豪辛苦了。”

“……”他甚至不想回应他了。

“我知道你明天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

“所以我也会。”

“嗯,好。”

“如果……”轰焦冻吞咽了一下,“如果我能让爆豪满意,以后就跟我演《四季》行吗?”

爆豪胜己挣扎着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他说:“那得看你表现。”

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成为一个英雄的。

爆豪胜己嘟囔了一句“你最好这样”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再睁眼时,是被轰焦冻摇醒的。自己头靠在人肩上,鼻子堪堪露出那围巾,呼吸之间尽是暖意。

“爆豪,到站了,我们该下车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你……”

“你太累了,我就没叫你起来。靠着我比靠着柱子睡好一点,我怕你着凉就把围巾给你了。”

爆豪胜己脸涨红了,噌地站起来,背上琴盒就往车厢外走。

“爆豪,等等我……”

他扯下围巾扔到轰焦冻手上:“戴上!不然你感冒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还有手套啊,”轰焦冻伸出手,“而且你穿的比较薄。”

“都说了不要,走快点!”

爆豪胜己被一路送到房间门口。轰焦冻背着琴盒,两个大家伙叠在一起几乎把走廊透进来的光挡尽了:“那爆豪你好好休息。”

“我当然会好好休息。如果我明天知道你和别人一起熬夜我就宰了你。”

“嗯,晚安。”轰焦冻帮他带上门,又回头说了一句,“明天演出顺利。”

“管好你自己吧。”爆豪胜己朝他挥挥手。


-


轰焦冻试图伸手摸一下被打了一层粉底刷了薄薄的腮红的脸,被八百万一把拍掉了。

“轰同学不要碰你的脸!不然妆会花的!”

“……我之前从来没化过妆。”

“现在不一样!交给我吧,保证你在台上更帅气!”

八百万往他脸上拍了一层定妆粉,而后突然停下了动作:“啊,爆豪君?”

爆豪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来:“马尾辫你在干什么?”

“帮轰同学化妆啊,气色会好一点。”

轰焦冻这时转过头来。八百万给他上的妆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爆豪胜己感觉自己受到了重击。

这家伙的颜真是太能打了。

“你会不习惯吗?”

“不会,只要不在意它就好了。”

“要是会影响演出就立刻给我卸掉。”

“好。”

八百万仔细端详爆豪胜己的脸:“爆豪同学的演出是下半场吧?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要帮你上点妆,你脸色不太好。”

“谁要化那种东西啊!”

相泽从门口探出头来:“声部长组织一下调音吧,演出快开始了。”

轰焦冻看着爆豪胜己离开了。

他是第一个节目,独奏演员要自己从后台上场,于是就看着他们调好音后鱼贯从休息室离开。

乐团的演奏员已经全部上台。轰焦冻走到了舞台入口。

他听见观众席掌声雷动,而后工作人员打开了他面前的门。

暖黄色的灯光霎时明亮了他暗淡的视野。他往前走去。指挥台旁边摆了一把空椅子。那是他的。

轰焦冻走到那椅子前面。掌声更热烈了。灯光让他感觉很热很烫。他鞠了一躬,然后转头看向爆豪胜己。

爆豪胜己和其他人一样用琴弓轻敲着谱架代替鼓掌。看见他转过头来,表情别扭地做了个口型。

“加油。”

轰焦冻微微笑了。

然后他坐下,抬起琴弓,轻放在弦上。

他想安德瓦应该在台下看。毕竟自己拉琴以来都被密切关注着。以前他每每想到这层就觉得浑身发毛,但现在他只觉得兴奋。

我可以更彻底地打败你了。

爆豪胜己说“痛苦忧郁又彷徨,但是始终有不可摧毁的信仰”。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骤然发力,奏出一个浑厚漂亮的和弦。

悲伤的,愤怒的,就和当时尚且年幼的自己一样。

那些年少时的怨怼,流着泪的不解,摸到琴颈就产生的恐惧,为了这首曲子,被强行从内心深处挖了出来。

轰焦冻自小经过严酷训练,拥有比常人更强力量的手指做出了绵密的揉弦,似乎要将这令人窒息的情绪掰开揉碎,掺在琴声里,通过那音孔扩散出去。

一个上行的音阶,戛然而止在最高音,而后乐队承接过这心碎的旋律,磅礴的乐音包裹了每个人的听觉。

这是轰焦冻的质问。对童年时不曾有人倾听过自己心声的质问。坐在台下的安德瓦皱起了眉。

这之后是缠绵苦涩的。犹豫不决,有些悔恨,但对于轰焦冻来说,更是在质疑。

自己所选择的对抗方式真的是对的吗?既然并没有那么喜欢大提琴,为什么要坚持呢?我这样对待音乐,真的好吗?

“但始终有不可摧毁的信仰。”

信仰又是什么呢。

说出那句话的人发色浅金,瞳色猩红,看起来狂放不羁其实十分细腻体贴。看似满不在乎,其实有比谁都坚定的信念。

“在你能做到思考曲子的情感之前,我不会和你合作的。”

痛苦忧郁又彷徨,却有着不可摧毁的信仰。

教会我理解这首作品的爆豪胜己,就是信仰。

乐曲在激昂之后徐徐归为沉默。台下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轰焦冻缓缓抬起头来,掌声才洪水般将他淹没了。

他没去看观众,没去看相泽,转过身去,飞快地看了一眼爆豪胜己。

对方面无表情,出奇地冷静,只是向他点点头。

而后他站起来鞠躬,和相泽还有绿谷握手。

然后他向爆豪胜己伸出手去。

爆豪胜己愣了那么一秒钟,然后站起来,握住了轰焦冻的手。

他的手指并没有因为演奏而暖多少,依旧是凉的,握在轰焦冻高热的手背上,激得他微微一抖。

“干得不错。”他对轰焦冻说。

演出的反响非常好,轰焦冻出来谢幕谢了五六次,掌声和“bravo”的呼声不绝于耳。最后轰焦冻只好返场拉了个小品才得以脱身。

上半场结束之后,他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爆豪胜己被拉过去化妆,他只来得及看他一眼。

但那脸上的表情,确实不一样了。


-


爆豪胜己下半场有柴小协的独奏,为了保留体力他下半场不拉乐队,一直等到自己上场。

顶上他副首席位置的是一样有金色头发的物间鸣人,平时以调侃爆豪胜己为乐,看得轰焦冻很不是滋味。

熬完一首序曲之后终于等到爆豪胜己上场。轰焦冻看着那紧闭的门口,心脏怦怦跳着,比自己演奏时还要兴奋。

终于那门开了。擦得锃亮的皮鞋踏过木地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金发的青年从台上的乐手和台下黑压压的观众之间走过,气定神闲地。

他先向台下鞠了个躬,接着和相泽握手。简单听过琴的音准后做好了准备姿势。

他作为副首席时和别人一样,穿一身黑。但独奏时,换上了白衬衫和黑色马甲,戴上了他死活不愿意戴的领结。衣服老老实实地束进裤子里,更显出他双腿笔直,身姿颀长。

爆豪胜己持琴的左手袖口滑下来些,露出了明显的腕骨。他的手比轰焦冻小上一些,灵活而白皙。手指纤细修长,演奏那些欢快雀跃的音符时像是舞蹈,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他过于刻苦地时常练习富有技巧的曲子,指甲难免有些磨损。指甲盖不是漂亮的百合片形,但稍短些也很可爱。

他就站在离轰焦冻不足三米的地方,发光发热。上半场的氛围被轰焦冻影响得沉郁凝重,本应影响下半场主要情绪是欢乐的演出,但爆豪胜己不可抵挡地、志在必得地将他扳了回来。

演奏结束时观众已经可以说是疯狂,欢呼声比起轰焦冻竟更热烈些。

而站在台前迎接这一切的青年只是稍稍侧过身,眼底像是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柴小协歌颂生命与春天,但作为演奏者的他却没有丝毫的热切。激动的气氛和明亮的灯光只是浅浅划过他艳丽的虹膜,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琴站在那,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观众们“bravo”喊破了嗓子也没等来爆豪胜己的返场。如此集中精力的演出无论是演奏员还是观众都十分疲惫了。爆豪胜己这么做也只是催着团员回去休息,他们明天就会启程前往下一个国家,晚上依旧有演出以及他的独奏。演出时看起来最沉浸于作品的是他,其实最冷静的也是他。规矩定下就从不打破,爆豪胜己是最懂得顾全大局的。

演出结束后有乐团的合影。轰焦冻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爆豪胜己的影子。他回到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没看见他。

和爆豪胜己一个房间的切岛说不知道行踪,问过八百万也不清楚。直到绿谷回答他:“小胜可能先回去了吧。”

“他回去了?”

按理来说爆豪是最不可能早退的那个。

绿谷被问话时正好和相泽站在一起。经验丰富的指挥家解下领结转了转脖子:“是我特批的。”

“……”

“独奏从一件事之后对爆豪来说,其实是种煎熬。”


-


轰焦冻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背着背包和琴盒在异国夜晚的街道上狂奔。

“爆豪初三开始就可以担任乐团solo了。那时有一个大提琴的学长和他搭,他们演《四季》,反响非常好。”相泽从包里找出那条围巾往脖子上一搭,“但是那个学长很快大学毕业了。乐团里再也没能找到能演奏出那种感觉的大提。于是爆豪最后一次演出《四季》和丽日搭了,但为了配合对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习惯,但正是这习惯成就了由他演奏的《四季》的惊喜。”

背着两件沉重的东西跑实在是太费劲了些,更何况轰焦冻穿的还是皮鞋。晚上下了点小雪,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起来是灰尘。更冷了。他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观众们发现《四季》的效果打了折扣,于是不满。但这还不是使爆豪变成这样的主要原因。”相泽解开扎头发的橡皮筋,“又过了一年乐团首席毕业了。绿谷成为了新的首席。”

绿谷接过话茬:“但其实当时的首席是通过考核选出来的。我们会进行拉幕考核,老师们评分最高的那个才能担任首席。”

地铁站离酒店有些距离。轰焦冻感觉呼吸道有刀子在割,这时终于看见了酒店的招牌。

“学生们看到的只是技术层面的考核分数,但是老师们还会综合考虑性格和社交能力之类的,来确定一个演奏员适合在团里什么样的位置。爆豪在小提琴里技术水平是最高的,但是他的凝聚力比绿谷差些。而作为一个声部甚至是一个乐团的首席需要的就是凝聚力。”相泽脱下燕尾服换上了自己的厚外套,“这个是欧鲁迈特提出来的。”

绿谷的眉毛皱了起来:“大家看到的都是技术考核的分数,小胜也是。他那天很生气,认为我做了什么不齿的事。他性子比较急,我们在音乐厅后门差点打起来。然后被乐迷拍到了。”

轰焦冻终于进了酒店的门,大口呼吸着按下了爆豪胜己所在的楼层。

“然后大家的观点就一边倒地,认为小胜没能成为首席就迁怒我,非常不道德。又有人因此延伸出小胜一点合作精神都没有,不愿意配合丽日同学,所以《四季》才再也没能登台过。每次小胜担任独奏,不管好还是不好,他们都骂得非常难听。于是相泽老师就决定以后小胜的独奏不放他的名字上去。来现场捣乱的人确实没有了但是网络上骂得还是非常凶……总有些脑残说小胜不配做副首席甚至不配呆在英青交,”绿谷这时却露出了一个钦佩又欣赏的笑,“但是小胜一次都没有退缩过。真的很厉害。”

电梯终于到了。轰焦冻大步流星地来到爆豪胜己房门前,掏出从切岛那勒索来的房卡,打开了门。

“爆豪!”

屋子里亮着灯,背包和乐器丢在门口,皮鞋被蹬掉了,东倒西歪地。靠里的床上有一坨被子包着的隆起的东西,床头柜和行李箱都是乱七八糟的。

“爆豪。”轰焦冻带上门,放下琴盒和背包,向里走去。

“滚出去。”那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有些嘶哑。

“爆豪……”

“我他妈叫你滚出去!”爆豪胜己掀开被子坐起来,吼得有些破音,但依旧掩盖不了声音中的颤抖。

轰焦冻按住他的肩:“冷静点,爆豪,我是轰。”

爆豪胜己用力呼吸了几次,才能相对平静地对上轰焦冻的视线。血丝几乎霸占了他的眼球,眼眶发红, 看着可怖,表情却令轰焦冻心碎。

“爆豪,我放心不下你,就问切岛要了房卡。”

爆豪胜己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爆豪,我不想让你今晚不开心。”

爆豪胜己瞪着他:“你都知道了?”

“……”轰焦冻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他对视,“嗯。”

“滚!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出去!”

轰焦冻完完整整挨下了他不轻不重的当胸一拳,这拳直接打到他心脏上似的,闷闷地一抽一抽地疼。

“这不是同情。”

“啊啊?!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轰焦冻声音低低的,“但是这不是同情。”

他知道爆豪胜己一直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王者形象,成为很多人崇拜和依靠的对象。但是他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他好胜要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示弱,因此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却反而更得不到他人的理解。

越走越孤独。

轰焦冻帮爆豪胜己取下领结,脱下马甲,解开了他领口的两颗扣子,然后站起身,说:“我帮你倒杯水吧。”

他端了杯温热的水递到爆豪胜己嘴边,看着他抿了一口,眼神依旧是戒备的。

轰焦冻拿过那水杯往床头上一放,而后连人带被子地抱住了爆豪胜己。

“……你干嘛。”

“……对不起。”

“快点松开。”

“……再一会,”轰焦冻的下巴顶在爆豪胜己肩上,“再一会就好了。”

爆豪胜己难得地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

轰焦冻觉得爆豪胜己是个复杂又奇妙的人。看起来很凶其实很会照顾人,表现得粗鲁但心思细腻,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细节都记在心底。

爆豪胜己会很不友善地呵斥别人,但从来没触及对方的底线。他坐姿不好看,趴在谱架上睡觉,却从不闯红灯。他不满绿谷的结果,但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接受了而已。他自律到晚饭都来不及吃,他从不打破重要的规则,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局为了他人的好,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但是人类往往最容易被主观的第一印象控制。认可他是个糟糕的人就极力否认他的好,坚信他是个优秀的人就不愿承认他的缺陷。

轰焦冻觉得爆豪胜己和自己是两个极端。看客们不曾深挖他对音乐的忠诚,就如不曾承认爆豪胜己的能力。

唯独在一面死钻牛角尖的人不可能真正理解多面的个体,于是他们在大众的吹捧或嘘声中逐渐与世隔绝了起来。

也许只有孤独到极致的人才能相互理解。悲欢并不相通,感觉却相似。

轰焦冻感觉自己可以理解爆豪胜己了。

“爆豪,别担心,”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干干的,“都会好起来的。”

“嗯。”对方出乎意料地给了一个正常的答复。

轰焦冻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没有谁能比你更能代表英青交的顶峰了。”

“……”

“所以别怕。”

“我才没怕。”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知道了。”

“爆豪一定是最强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轰焦冻松开了爆豪胜己。金发的青年微微抬起头,眼里有层浅浅的光晕。

“爆豪今天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爆豪胜己打量了他一会:“还行,就那样。”

“是吗。”

轰焦冻停了一停,又说:“我知道自己肯定不如爆豪好。爆豪一定是最好的。”

青年这个马屁拍得很没有水准,但是意外地真诚。

爆豪胜己自演出结束之后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稳稳地一下一下在胸腔里收缩着。血液从那个被轰焦冻紧紧贴住的地方泵向四肢百骸,像是异瞳的青年渡给了他体温,他的肢体和呼吸终于渐渐温暖起来。

他隐约记得轰焦冻说,若是能认可他的演出,就要和他合奏《四季》。但这个提出要求的人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却仍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对方摆明了意思是“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改天再谈这事”。这种尊重又像是平和的催促,爆豪胜己拿他没办法。

轰焦冻于他而言是个恰到好处的存在。被骂了就立刻道歉,被指出问题就立刻改正。有口直心快的时候,但是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他爆豪胜己从小到大都从吹捧和嘘声中走来。但夸奖倒是头一次。只有层次相符的人的称赞才叫称赞。

他们之间截然不同却又相似。

“喂半边混蛋。”

“嗯?”

“亨德尔的帕萨卡利亚,有听过吗。”

“有。是小提琴和中提琴的二重奏,也有小提琴和大提琴的版本。”轰焦冻后知后觉地,“爆豪,你不会……”

连二重奏都可以练了,更别提只需要大提琴露露脸的小协了。

“今晚,我发给你谱子。”爆豪胜己看着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如果你搞不定的话,我们以后都免谈了。”

但爆豪胜己很清楚,他怎么会搞不定呢。

那可是轰焦冻啊。

轰焦冻的表情都明亮了起来,在这透着渗到骨子里的寒意的冬夜中像是春暖花开。

“我不会让爆豪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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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座上的王者终于撕下了虚伪的披风,兀自在黑暗中前行的勇者终于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提灯。

路还很长。他们相视一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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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

感谢阅读!
可能是第一次贴这么长的文章又不想用长文章 总之lof闪退了好几次 重启手机也没用 最后只好用pc版 今天我是流泪猫猫头
真的还有很多不足 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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